□ 郝铁川

　　“龙头在北京故宫，龙尾在内乡县衙”，这是北京故宫博物院魏殿松先生为河南内乡县衙书写的一副对联。因保存比较完整而被誉为“中华之最”的河南省内乡县县衙建筑群，始建于元朝大德八年，之后，屡毁屡建，现在尚存清代建筑百余间，为光绪时知县章炳焘主持建设。1996年11月20日，内乡县衙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被称之为“天下第一衙”“一座内乡衙，半部官文化”。

　　内乡县衙各建筑物上共有匾额30余块、楹联30余副。县衙是古代政治中心之一，县衙匾联是我们研究古代法律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

　　彰显儒家民本理念

　　大门联：治菊潭，一柱擎天头势重；爱郦民，十年踏地脚跟牢。

　　这是章炳焘担任内乡知县时撰写的对联。菊潭、郦是内乡之旧名，天、地、柱是指天子、百姓、地方官。意思是：身为一个地方官，上受皇帝重托，下系百姓安乐，责任重大。这是儒家的民本理念，提醒地方官要不负皇恩，以爱民为本，脚踏实地为百姓办实事，站稳脚跟。

　　酂侯祠卷棚联：不求当官称能吏；愿共斯民做好人。

　　这副楹联的意思是：不求当官能声名远播、纵横自如，只求能为百姓办些好事，做个好人。这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朴素民本思想。

　　酂侯祠是县衙胥吏供奉汉代丞相萧何的地方。衙神庙也称酂侯祠，萧何被称为衙神是因为他曾在江苏沛县当过衙门的胥吏，参加了刘邦的起义，担任了西汉丞相，制定了汉律，被刘邦封为酂侯。衙门里的胥吏都希望能像萧何一样飞黄腾达。

　　彰显儒家德主刑辅理念

　　申明亭联：申劣情揭赃利惩前毖后；明事理化芥蒂治病救人。

　　旌善亭联：旌忠良褒清廉亘古不变；善黎庶敬孝悌万世流芳。

　　申明亭上联的意思是：官府在这里公布一些人的道德劣迹，揭露一些人获取不义之财的行为，是为了惩前毖后。下联的意思是说：在这里宣讲道理，化解人们的仇怨，解开人们心中芥蒂，就像医生那样是为了治病救人。

　　旌善亭上联的意思是：官府在这里表扬忠臣良将，是为了让人们以他们为榜样，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改变的治国之道。下联的意思是：官府在这里表扬那些在家能够孝敬父母、和睦兄弟，出门在外能够善待黎民百姓的人，是为了让这些好人好事万世流芳。

　　明清地方衙门大门前，都建有一东一西相互对称的两座房子（不限于亭式建筑），即申明亭和旌善亭。前者里面挂有木制黑漆的牌匾，称“板榜”，由各州县衙署定期公布本地的坏人坏事以及如何惩处的决定。“申明”意思是郑重宣明、反复开导、辩解申诉等含义，功能是申明教化、惩恶扬善。如不孝不悌、辱骂尊长或乱伦、盗窃、赌博者，姓名皆书写于申明亭榜上，姓名下面注明其不良行为。亭前置栏栅，过往或驻足观看者可望而不可入。上了申明亭黑榜的人，必须接受本乡里甲的管制教育，族人邻居也有随时监督的权利和义务。如果能够改恶从善，在规定的三年期限内没有再犯，可由乡里申报，经县署礼房核实，于匾下注“改行”二字，直到六年无犯，始除去恶名。如果在三年内做了一些善事，则可提前除去恶名罪，即提前摘去“坏分子”帽子。某地申明亭有告诫对联曰：试看真恶人，现毕生之仇；能行大善事，洗前日之愆。

　　和申明亭公布坏人坏事不同，旌善亭是用来表扬好人好事的场所，板榜不用黑色而用红色，官府把义夫节妇、孝子贤孙、救急难、助婚丧、化解矛盾纠纷、化盗为良、赈饥施药、修桥铺路、拾金不昧等做好事的好人，题名于旌善亭榜上。

　　显现法家重视考核官吏的理念

　　寅宾馆大门内柱的知县自勉联：早坐堂早结案早完国课，谨谨慎慎从此地做去；不想钱不生气不纵家丁，安安生生向其中讨来。

　　寅宾馆是县衙接待安置客人食宿之处。“早坐堂早结案早完国课，谨谨慎慎从此地做去”比较典型地反映了法家申不害的思想。申不害主张以“术”治理臣民，他的“术”有阴“术”、阳“术”两种。前者是权术，后者是考核官吏的方法。史载申不害的阳“术”：一是“见功而与赏，因能而授官”；二是“正名责实”，申不害的正名与孔子“正名”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从考核角度出发，实行岗位责任制，定岗定责，循名责实。“不想钱不生气不纵家丁，安安生生向其中讨来”像个循规蹈矩的小吏，也属于法家的要求。

　　县衙大堂前建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是县衙的职能办事机构。

　　吏房联：选官擢吏贤而举；考政核绩廉以衡。

　　意思是：选拔官吏要任人唯贤，考核官吏政绩要公平廉洁全面衡量。

　　户房联：编户方田勤并慎；征赋敛财公亦平。

　　意思是：编造户口、丈量田亩，要勤恳谨慎，一丝不苟；征收赋税，收敛财物，要公平合理。

　　吏房联和户房联都体现了法家申不害考核官吏的理念。由此可知法家对后来官僚（或曰文官）制度的合理运行，作出了一定贡献。

　　传播道教治国安民理念

　　道教的特点是多神教，儒家是敬祖先不敬神，道教的特点是既敬祖宗又敬神。内乡县衙寅宾馆的北面建造有土地祠：

　　土地祠卷棚联：守伏牛门户年年丰稔；护菊潭百姓岁岁平安。

　　意思是：土地神守八百里伏牛门户，护菊潭百姓庄稼丰收，岁岁平安。

　　土地祠正殿联：职司土府神明远；位列中宫德泽长。

　　意思是：土地神作为一方保护神，能洞察人间善恶行为；金木水火土无形中，土居中央，能生万物、造福于民。

　　内乡县衙西南方建有监狱（故俗称南监），有房屋二十余家，内有普通牢房、死刑犯牢房、女犯牢房和狱神庙。“狱神庙”即“狱神祠”是封建时代设在监狱里的一种庙堂或神案，它供奉的是所谓“狱神”，故而得名。罪犯刚押入狱中时，或判刑后起解赴刑前，都要祭一下狱神。一般明以前“狱神”为皋陶，至清初则换了萧何，因此也叫萧王殿。狱神庙属于道教系列神崇拜之一。

　　狱神庙联：尔违条犯律，罪有应得；吾发奸擿伏，歧途指返。

　　意思是：你们违犯了法律，是罪有应得。我狱神在阴间揭露邪恶，使你们无处藏身，目的是为了使你们迷途知返，重新做人。“神道设教”主要是道教的理念，构成中华法系的一个特色。

　　由上可知，古代法律文化内容驳杂，不是一句“儒家化”所能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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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内乡县衙建筑和匾联看古代的法律文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