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铁川 （河南大学法学院教授）

　　“学在官府”是对西周教育制度的高度概括。清代章学诚的《校雠通义·原道》对“学在官府”作了阐述：“有官斯有法，故法具于官。有法斯有书，故官守其书。有书斯有学，故师传其学。有学斯有业，故弟子习其业。官守学业皆出于一，而天下以同文为治，故私门无著述文字。”它表明当时的社会文化教育事务由官府主办，典籍文献、祭祀典礼的礼器等教材、教学仪器都掌握在官府，民间还没有学堂教育，求学只有到官办学校。“学在官府”的主要特点是：

　　第一，官员和教师的角色合一。《周礼》“大司徒”的职责之一，就是用三方面内容来教育万民，而荐举贤能者。一是六德：明白事理、爱人及物、通达而能预见、适时决断、言谈发自内心、刚柔适宜；二是六行：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和睦九族、亲爱姻戚、信任朋友、救济贫穷；三是六艺：五类礼仪、六种歌舞、五种射法、五种驾驭车马法、六种造字法、九种数学计算法。

　　大司徒下属的师氏负责用三德、三行教育贵族子弟。三德为：一是中庸之德，用作道德的根本；二是及时行仁义之德，用作行为的根本；三是孝德，用以制止犯上和邪恶的事。还要用三行教育贵族子弟：一是孝行，用以亲爱父母；二是善于交友之行，用以尊敬有德行而善良的人；三是敬顺之行，用以侍奉师长。

　　大司徒下属的保氏负责用六艺、六种仪容来教授贵族子弟。第一，用六艺教授贵族子弟：一是五礼；二是六乐；三是五射；四是五御；五是六书；六是九数。第二，用六种仪容教授贵族子弟：一是祭祀时的仪容；二是做宾客时的仪容；三是在朝廷上的仪容；四是丧事时的仪容；五是征伐时的仪容；六是驾车时的仪容。

　　第二，政治和教育相结合。西周大学不仅是贵族子弟学习之处，同时又是贵族成员举行礼、集会、聚餐、练武、奏乐之处，兼有礼堂、会议室、俱乐部、运动场和学校的性质。例如，乡校是地方上的学校，它既是学习场所，又是议政的场所。《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载：“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意思是，郑国人到乡校休闲聚会，议论执政者施政措施的好坏。郑国大夫然明对子产说：“把乡校废除了，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人们早晚干完活儿回来到这里聚一下，议论一下施政措施的好坏。他们喜欢的，我们就推行；他们讨厌的，我们就改正。这是我们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听说过尽力做善事来减少怨恨，没听说过靠摆威风来防止怨恨。难道不能很快地制止？但是（这防怨）就像防止河水溃决一样：河水大决口造成的损害，伤害的人必然很多，我挽救不了；不如开个小口疏通河道，不如我听取（这些议论后）把它当作治病的良药。”

　　第三，学制由政府规定。当时设有小学和大学。根据《大戴礼记·保傅》记载，小学一般是8岁入学，实行寄宿制，主要学习乐器、诗歌、舞蹈等，所谓“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到15岁以后，就到大学学习。《礼记·学记》记载，西周大学的学制为9年，学习的主要内容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因为当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此“六艺”之中重点学习礼乐和射御。

　　学在官府制根源于原始社会军事民主制时期。这一时期，由于部落之间战争日益频繁，军事活动开始成为氏族部落的重要活动。因此，这一时期的教育主要是军事体育训练，重视道德教育和精神教育，培养青少年具有勇敢、机警和干练的品质。军事首领负责氏族部落统一的教育事务。夏、商、西周去古未远，保留了不少原始社会的风俗习惯。教育集中在礼乐、射御，是适应祭祀和军事生活的需要，当时的生产生活组织是宗族，祭祀以族、械斗以族、迁徙以族、丧葬以族等。因此，没有多少独立的个人活动空间。

　　学在官府制与欧洲中世纪相比，是进步发达的。因为12世纪以前的欧洲识字的人很少，官府不办教育，教会垄断教育，只有极少数的僧侣识字。每本书都需要慢慢抄写在羊皮纸上，价格奇贵。抄写一部圣经需要300张羊皮和15个月。一本弥撒书可以换一座葡萄园。1043年，巴塞罗那主教用一座房子和一块地换了两册普里西安的著作。那时的骑士也大多是文盲，英雄美女的故事都不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道听途说。文字之于世俗社会，就是一部圣经。在那个时代，只能靠教士们用鹅毛笔抄写圣经，修道院几乎就是唯一留存文字的场所。可以说，绝大多数基督徒根本没看过也看不懂圣经，只能依赖教会的解释。

　　而西周时期官府掌管教育事务，国家出资对贵族子弟进行教育，比欧洲中世纪早期教会少数人垄断教育、知识，要略胜一筹。而且到了春秋时期，孔子开创私人讲学之风，实施“有教无类”方针，周游列国，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教育得到大的发展。

　　齐威王时期创立“稷下学宫”，它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有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兴盛时期，会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著名的学者有孟子、淳于髡、邹子（邹衍）、田骈、慎子（慎到）、申子（申不害）、荀子（荀况）等。

　　“稷下学宫”继承和发展了教育和政治相结合的传统。它是齐国君主咨询问政及稷下学者议论国事的场所。齐国执政者不惜财力物力创办“稷下学宫”，实行各种优惠政策，招揽天下有识之士，其根本目的就是利用天下贤士的谋略智慧，为其完成富国强兵、争雄天下的政治目标。

　　战国之后，中国古代逐渐形成了官学和私学二元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