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二手奢侈品行业市场规模日渐扩大，商家以次充好、隐瞒实情、把翻新包当全原包等问题随之而来，甚至有造假商已经开始盯上这一行业，通过伪造商品溯源签等途径获利。本期《法治周末》聚焦这一火爆的行业，通过采访业内人士透视行业背后的问题。

　　《法治周末》记者 孟伟

　　近年来，随着国内经济的快速增长和消费者观念的变化，二手奢侈品（简称“二奢”）市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产品咨询服务机构智研咨询发布的《中国二手奢侈品行业发展概况及未来投资前景分析报告》显示，中国二手奢侈品行业规模已从2015年的75亿元增长至2023年的346亿元。

　　然而，二奢市场商家鱼龙混杂、以次充好等问题让众多消费者望而却步，也对该行业产生不良影响，一旦买卖双方鉴定结果不一致，则会让卖方陷入信任危机。

　　二奢市场火爆

　　“5年前，花3个月工资就能买到手的奢侈品包，现在需要用8个月的工资来买。”姜蕾在北京工作了十余年，发现奢侈品包涨价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一些品牌的经典包型一年涨价3次，完全超过了她工资的涨幅，姜蕾转身加入了购买二奢的行列。

　　用姜蕾的话来讲，奢侈品经典包款的设计、用料几十年不变，入手二奢包物美价廉：“去年，我在二奢店花4.2万元买到了喜欢了5年的香奈儿CF包，这款包目前专卖店的在售价格是84000元。我的包虽然是2017年产的，内里有些脏，但从外观来看根本分辨不出是二手包。”

　　奢侈品专柜价一次又一次地涨，让与姜蕾有相似消费观的人把购买渠道从专柜转移到二奢店，促使二奢行业进入快车道。

　　公开资料显示：咨询公司贝恩公司与意大利奢侈品行业协会Altagamma联合发布的最新《2024年全球奢侈品市场研究》报告显示，今年全球奢侈品销售额预计将达到近1.5万亿欧元。按当前汇率计算，全球销售额与去年相比将下降2%。

　　除了能用较低的价格购入奢侈品外，在姜蕾看来，二奢包有不错的流通性。

　　“我从二奢店买的包，如果背够了想卖掉或者想换一款包，可以再卖给商家，一般回收价是购入价的八折。”姜蕾说。

　　在二奢行业从业4年的刘嘉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在二奢行业内，80%的货源来自客户，商家最愁的是没货收，“有顾客到门店购物时，销售会告诉客户‘我们有回收业务，可以把家里闲置不用的包拿过来’，经过报价、鉴定后直接给客户转钱。实际上，客户购买、售出的行为，也能让这个行业的货品流通起来”。

　　“2020年前后，国内二奢行业特别赚钱，感觉卖什么都溢价。很多专柜难买的款，我们会直接到专柜找销售买包，再溢价售出。”刘嘉说，当时在二奢店能够买到专柜难买的爆款也是吸引顾客的一大亮点。

　　据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以前，二奢行业在一直处于区域性线下回收、线下交易的状态。2016年，红布林、胖虎、妃鱼等二奢交易APP成立，二奢行业开始进入电商时代。2018年，直播带货的兴起，大量线下二奢商家开始进军直播市场，随后逐步迎来爆发。

　　如商家隐瞒瑕疵，消费者可主张退货退款

　　然而，当二奢相关直播带货火爆以后，行业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包包9.8新，全原（皮革、五金配件均未更换）成色，给大家看看边角没有任何磨损，油边没有开裂，手柄没有变色，价格合适喜欢就快去拍。”在某二奢商家的直播间，主播举着包的各个边角快速掠过镜头，向有意向购买的顾客介绍包款的新旧成色以及包的瑕疵，并催促下单。

　　很多消费者被主播全新、9.9新、9.8新的话术吸引直接下单购买，到手后发现，商品有明显的瑕疵。

　　“买了一个LV speedy，在直播间说是全新全原，没有换过植鞣革，主播在过成色时也反复确认没有开裂，到手后发现包的内部有开裂的情况，植鞣革也被重新喷过颜色。”李亚楠在某短视频平台的直播间购买的包到手后发现，主播隐瞒瑕疵，通过官方渠道进行了退货处理。

　　刘嘉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她之前所在的二奢商家也曾遇到过消费者因成色与主播描述不符维权的情况，“实际上，二奢店的老板为了口碑不会有主动隐瞒瑕疵的行为，但部分主播为了完成业绩，可能会对商品真实瑕疵情况进行隐瞒，将有瑕疵说成无瑕疵”。

　　从法律角度而言，当商家或者主播在售卖时隐瞒瑕疵，消费者可以如何维权？

　　2023年，北京互联网法院曾审结一起二奢买卖合同纠纷案件，袁某在直播间购买二手包，收货4个月后发现包带断裂且成色与宣传不符。袁某起诉卖家，请求法院判处后者退货退款并且进行三倍赔偿，法院最终判决卖家退货退款，但驳回了袁某三倍赔偿的诉讼请求。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二手奢侈品成色评判存在主观性和不确定性，不同消费者使用损耗程度及环境不同，导致成色判断标准难以统一。这使得消费者维权时举证困难，成本较高，尤其是遇到诚信度不高的商家，从二手平台购买此类产品风险相对较高。”

　　中溯检测集团首席品牌官徐子迪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中溯为抖音、闲鱼等平台商家提供检测服务，不同平台会有不同的要求。例如，为闲鱼验货宝合作检测会被要求对送检品“拍摄更加清晰的图片，瑕疵、细节位置都要拍摄清楚”，消费者可与商家对瑕疵情况进行沟通；部分平台送检只需认定真伪及拆改情况。

　　翻新包、换皮需明确告知

　　二奢商家在直播卖货时很少会提及所售包是否有做过护理、是否为翻新包，这也是二奢被消费者所诟病的重灾区。

　　1月5日，中国旧货业协会指导，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奢侈品研究中心与中古优品（北京）科技有限公司联合主办了“洞见价值·高端循环消费可持续发展”论坛，论坛上发布的《中国二手高端消费品线上卖方（回收）市场发展研究报告2024》显示，在二手高端消费品交易中，9成新以上是二手高端消费品的主流。其中，9.8成新及以上（含N级、S级、A级）占比83%，磨损程度严重的C级产品仅占2%，其余（B级）占15%。成色越好的二手高端消费品交易周期越长，品相稍差的二手高端消费品售出速度越快。

　　“直播间买的包，拿到手才发现是重度护理的翻新包，与商家沟通说二手商品不退换，我该怎么办？”在社交平台上有网友发帖称买到翻新包。

　　刘嘉解释到：“护理分为轻微和重度，轻微护理如清洁、擦划痕常见也不影响售卖。重度护理如整包翻新或边角破皮、变色的翻新包，正常销售应告知客户包的真实情况，且这类包的售价也应低于正常二手包价，如果商家未尽到告知否则属于欺骗。”

　　“翻新包与较好成色包利润空间有差异，正常二手包的利润在15%至20%的区间内，98新的包能赚几千元，极个别大翻新的包利润可能会翻一倍。”刘嘉说。

　　与之相似的还有更换配皮的情况。

　　刘嘉表示：“更换配皮的情况常出现在二手LV老花款包中，这类包的包边和肩带是一块黄色的配皮，但是用久后会出现开裂、变色等明显的使用痕迹，甚至影响正常使用，一些商家会换掉配皮。对于五金无法正常使用的包，商家也会进行维修更换。”实际上，更换过配皮的包在不影响鉴定点的情况下是能通过检测的。

　　徐子迪告诉《法治周末》记者：“鉴定包时，核心鉴定点必须保留，如五金、五金刻印、主体皮质、标牌等。若通过拆换皮等操作导致核心鉴定点缺失，则不过检；若从其他包拆换配皮且不影响核心鉴定点，会给予备注或商家提示。溯源签上会对如手表后镶钻、护理痕迹、拆改等情况进行标注，影响较大时不出证。”

　　刘嘉强调，重度护理、拆改的包即使能通过检测，在销售时也应告知消费者。她建议消费者购买二奢产品时要提前看好成色和细节，有条件优先选线下实体店当面检查。

　　陈音江指出，如果商家将更换过配皮、五金的包当作全原包进行宣传售卖属于欺诈：“如经营者提供商品或服务有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增加赔偿其受到的损失，增加赔偿的金额为消费者购买商品的价款或者接受服务的费用的三倍；增加赔偿的金额不足五百元的，为五百元。”

　　建立行业标准迫在眉睫

　　“二奢商品是非标商品，以包为例，同一品牌不同年代生产的包有不同的鉴定点，使用的材质也有变化，很难以同一个标准来衡量。二奢的鉴定更依赖于鉴定师的知识储备和经验的累积。”徐子迪说。

　　她指出，每家鉴定机构都有一套自己的鉴定标准流程，“我们也建立了科技辅助人工的鉴定方式，引入高精尖仪器，并在全球范围搜罗各品类、各时期的奢侈品样品，搭建起正品数据库进行对比参考，多重关卡力求去伪存真”。

　　除了鉴定师队伍的成熟和技术手段的升级，行业标准的建立也迫在眉睫。

　　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马丽红指出：“消费者维权取证难是难点，消费者在维权时可通过公证、鉴定等方式固定证据。鉴定环节需要建立统一的行业标准，比如，对奢侈品鉴定师的资质严加管理，并通过制定鉴定行业管理规则等提升鉴定的权威性和公信力。”

　　陈音江也指出，二手奢侈品成色等问题评判标准不统一，导致消费者维权困难，行业需建立更明确标准。

　　2021年，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印发的《“十四五”循环经济发展规划》指出，要规范发展二手商品市场，建立完善二手商品鉴定、评估、分级等标准，规范二手商品流通秩序和交易行为。

　　2023年3月2日，闲鱼与浙江中检、中国出入境检验检疫协会共同发布《名品箱包鉴定通用规范》（以下简称《规定》），该标准是对品牌箱包工艺特征深度研究基础上建立的标准规范，也是二手奢侈品箱包类目首份团体标准，将为闲置交易行业标准化建设提供新范本。

　　11月20日，中国出入境检验检疫协会高端消费品标准化技术委员会（CIQA/TC18）发布《品牌皮具鉴定通用技术规范》（以下简称《规范》）（T/CIQA 101—2024）团体标准，其中规定了品牌皮具鉴定的基本要求，描述了鉴定流程和方法。

　　《规范》明确要对送检样品使用情况分析：“对于已使用过的送检样品，根据表面材质、内里、金属件、皮带孔、钎扣等部位的磨损程度以及污染程度，鉴定人员应该处分关注其使用情况如变形、掉色等，在与比对样品进行比对时进行合理分析。”